老子在《道德經?道篇》首篇說:“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”。老子接著又說:“知其白,守其黑,為天下式”。“玄”從色彩上講,就是“黑”色。這說明,在道家的眼裏黑白二色是世界萬物在人類心中映射的根本。而縱觀中國的水墨畫,一切外在的色彩都被淡化,趨向一種無色之色。方家的眼中,黑的地方是畫,白的地方也是畫。中國畫的這樣一種形而上的辯證法,暗合了道家大象無形,大音稀聲的境界。讀陸鶴齡的畫,就有這 樣的感受。
陸鶴齡,安徽人,國家一級美術師,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,安徽省美術家協會常務副主席。被國家文化部、人事部授予“全國文化先進工作者”,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有突出貢獻的專家。
安徽,人文薈萃、才人輩出,具有深厚的人文底蘊和傳統根基,徽派文化源遠流長。明清時期,以漸江、汪之瑞、孫逸、查士標為代表的新安畫派異軍突起,其清淡簡練的筆墨、明快秀麗的構畫和清高悲壯的氣質,給中國畫壇以深遠的影響;秉承著新安一代宗風,黃賓虹等大家繼往開來,作品渾厚華滋、意境深邃,對現代中國美術影響巨大;時值當代,新徽派的畫家們直接承繼前輩們健康純正的品格,溫故知新、高才捷足,在中國畫界熠熠生輝;而陸鶴齡正是其中佼佼者。
二十世紀初,西畫素描、速寫等寫實技法已經開始影響到中國水墨人物畫。到五六十年代,“浙派”寫意人物畫更是把寫生作為重要的訓練手段。陸鶴齡師從新浙派寫實主義水墨人物畫的領軍人物方增先先生,為強化寫實造型和表現結構的能力,在老師的金針微度下,西畫的寫生成了他走進中國水墨領域進而大放華彩的關鍵。幾十年來,陸鶴齡飽含對大自然的熱情,抒寫自己對山川的讚美和對生活的感悟。他曾多次去少數民族地區寫生,以獨到的審美視角和構圖技巧創作了大量精彩的繪畫,無論是溫婉如玉的傣族少女,還是健壯如山的藏族青年,或是一身故事的彝族老人……畫面無不生機勃發、意態盎然。
作為專攻水墨人物的當代畫家,陸鶴齡的作品揉合了傳統與現代,融和了人物與山水,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。他既摒棄了西洋畫的光影味,而保留了素描造型的嚴謹性,又將突出結構的素描之法通融於傳統中國畫的筆法。體現在其作品中,人物形象化入了氤氳的自然中,渾然天成、神韻生動。在刻畫人物方面,陸鶴齡的基本功紮實,形象傳神寫照、意趣橫生,筆墨酣暢淋漓、渾厚率性、老辣蒼勁;其意象、境界和筆墨顯現出特有的藝術魅力。欣賞陸鶴齡的作品,我們會不自覺地隨著他筆墨的節奏,進入到他創造的境界中。他加強了線的運用,在明暗的體積塑造轉化過程中,充分運用線的勾勒與墨的韻味來表現人物,帶動了筆墨的相應變化,使得人物的造型和複雜結構、空間關係以及光影變化在宣紙上得以淋漓盡致的表現。他的畫有氣勢,在抓結構的同時更注重表現出一股氣韻,而這,正是中國畫藝術語言所十分關注的,而陸鶴齡卻達到了這方面的高度。
在中國畫中,人物是非常難畫的,難就難在:畫家容易被物件束縛,體現主觀感情的筆墨得不到宣洩。我們都知道,“寫意”是中華藝術獨具魅力的內在追求和外在表現。無論是“形神兼備”還是“得意忘形”,重點都在“意”,所謂“意在筆先”。中國畫從寫形狀物到寫意表情,是從純粹的功能性繪畫發展到追求主體心境、渾然一體的筆墨效果和境界。畫家通過筆墨,既描繪、意寫客體而又超乎客體,筆墨不只是一種技巧的體現,更是畫家心靈與情感的反映。“類萬物之情”,“技小載乎道”。什麼樣的筆墨效果也就反映畫家什麼樣的審美傾向和情感。陸鶴齡的可貴之處,就在於在藝術實踐中,能在強調造型的基礎上,更注重充分地發揮筆墨的自由表現力,亦即充分發揮筆墨的隨意性、機趣性和生發性。為了發揮“意”,陸鶴齡嘗試運用花鳥畫技法表現人物。他吸收近代寫意花鳥、山水的筆墨技法,並融合現代造型的藝術技巧,加強了筆墨發揮的空間,在人物身軀處理上大量運用寫意花鳥畫的技法,在熟練地把握物件形體的前提下,隨心揮灑、直抒胸臆、悄然成趣,自成一格。
陸鶴齡銳意求新的強烈願望顯而易見,這反映了他改良成法以應時變的革新思維。但是,陸鶴齡的創新不是無源之水、無本之木,因而雖是創新,其旨恰恰在於守成——守新人物畫傳統之成,守傳統中國畫筆墨之成。溫故而知新,這正是陸鶴齡的藝術帶給我們的精彩。
2007年8月6日
注:本文作者邵大箴为中國著名美術史論家,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主任、中央美術學院理論研究部主任、教授兼博士生導師。